謝沖借口出門上課,實則在小飯館喝得酩酊大醉,最后躺在了大街上。
如果不是好心人把他送到醫院,到了第二天早上,估計他真的就涼涼了。
再次看到兒子躺在醫院里不省人事,王吉英幾乎要崩潰了。
愛情真能摧毀一個堅強的人嗎?
好在謝沖沒有什么大礙,就是受了風寒,右腳崴了一下,胳膊擦破了皮。在醫院觀察了一天,他就出院了。
他再也不去補習班上課了,老板給他打電話,從好言相勸到惡語威脅——你再不來上課,那幾天的課時費我就不給你了。
謝沖回嗆:“愛給誰給誰,老子不稀罕!”
父母在旁邊看著,深感兒子這種做法是不負責任的。人家補習班打著“老師是北大學子”的口號招攬學生,學生招來了,老師不干了,這樣能行嗎?
這個老師的空缺,謝穎決定去試試。
她跟補習班的老板說,盡管她沒有北大那么耀眼的光環,但她高考成績也是二中前幾名。她愿意代替哥哥上一段時間。
至于課時費呢,老板愿意給就給,不給就算了,畢竟謝沖違約在先,給人家補習班帶來了麻煩。
老板很是感慨,還是如數給了課時費。謝穎道謝,老板便說道:“我就喜歡你這種有責任感的小孩。”
謝穎替哥哥說起了好話:“我哥哥很有責任感的,我和弟弟學會承擔責任,都是受他影響。他就是受的打擊太大了,一時接受不了。等他好了,他肯定會跟您道歉的。”
意氣風發的兒子突然變得頹靡消沉,謝慶收急得要命,如果能罵醒兒子就好了。但是謝穎及時捂住了二叔的嘴:“二叔,如果你現在讓哥哥振作,那無異于鼓勵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去跑馬拉松,你覺得可能嗎?”
當然不可能。
謝穎順勢說道:“二叔,哥哥暫時的消沉是正常的,吃飯不思也是正常的,因為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。二叔,只要假以時日,哥哥會好起來的,我們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。”
謝慶收順從點頭,默默把家里所有的酒都給藏起來了。他不想兒子變成一個酒鬼。
謝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,謝靖在爺爺家沙發睡了好幾個晚上。在八月中旬的某一天,謝穎輕輕敲響了哥哥的房門,說道:“謝靖要寫暑假作業,我把書本給他拿回去。”
謝沖總算開了門。
然后,他又躺在床上裝死。
謝穎帶了一包吃的,輕輕放在哥哥的床頭,謝沖毫無興趣。謝穎回頭瞥了一眼,哥哥閉著眼睛,根本不關心她在做什么。
謝穎背對著他,偷偷打開他的手機,迅速把沈丹琳的手機號碼記了下來。
謝沖冷不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:“你在做什么?”
謝穎大驚失色:“沒,沒做什么,就是在收拾謝靖的書。”
謝沖神智混沌,沒有在意,順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煙。謝穎看向床邊的垃圾桶,里面密密麻麻扔了很多煙頭。
謝沖沒有變成酒鬼,而是變成了老煙槍。
“謝沖!你學會抽煙了?!”
“你快走吧!我不在你面前抽。被動吸二手煙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謝穎無奈嘆氣:“難得你這么理智。”
謝沖翹著二郎腿,冷笑道:“理智?我連今天幾月幾號都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就繼續躺著吧!”謝穎嫌棄地捂住了鼻子:“又臟又臭,在你下次洗澡之前,我是不會再理你的。”
回到家,謝穎給沈丹琳的號碼發送了一條信息:“丹姐,我哥哥深受打擊,一病不起,他心灰意冷,不吃藥,不配合醫生治療,快不行了。”
打完這些字,謝穎皺起了眉頭——這樣撒謊好嗎?這樣詛咒哥哥好嗎?
算了,不管了。往嚴重了說,才會有效果。
謝沖那個傻蛋,只會一味表達自己的相思和擔憂,可現在說這些是沒用的。他和沈丹琳愛得死去活來,沈丹琳會不知道他的心意?現在就應該讓沈丹琳心疼他。
到了晚上,謝穎的手機響了,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短信。
“小穎,你哥哥在哪個醫院?”
啊!沈丹琳終于回復了!
謝穎急忙回復道:“你在哪里?我帶你去醫院。”
“不,你不要跟我見面,把地址發給我,我遠遠地看謝沖一眼就好。他現在還好嗎?”
謝穎靈機一動,決定繼續編織善意的謊言:“丹姐,我住在富川佳苑,我等會兒從北門出發,你不方便跟我見面的話,就跟著我來吧。我打車去醫院。”
緊接著,謝穎又給哥哥發了條信息:“我去人民醫院,九點出發,你跟在我身后,就能見到丹姐,信不信由你。”
因為童年時期留下的陰影,在晚上獨自出門時,謝穎總有些心理陰影。她鼓足了勇氣,跟爺爺謊稱去同一小區的朋友家里看電影。謝宏軒比她更加擔心,把她送到了門口,直到孫女的身影不見了,這才回家去。
在出發前,謝穎分別給沈丹琳和謝沖發了信息,她在祈禱上天的幫忙,但愿,這兩個有情人能見上一面。
坐在出租車上,謝穎趴在后車窗上,不停地朝后面張望著,哥哥和丹姐重逢了嗎?
其實在收到謝穎的信息時,謝沖將信將疑,他以為妹妹不過是編造了一個借口,讓他出門走走,不要再在床上腐爛。
所以,他并沒有立刻動身,依舊懶洋洋地躺在床上。然后轉念一想,woc!謝穎居然在晚上出門了?!
而且還是獨自出門?
謝沖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,隨便套了件t恤,連拖鞋都沒換,就匆匆出門了。
他頭發蓬亂,胡子拉碴,要是看到鏡子里的自己,他也會被嚇一跳。
結果,他在北門,就撞到了一個戴帽子的女生。
就算她捂得嚴嚴實實,但謝沖依然一眼就認出來了:“沈丹琳?”
沈丹琳驚恐地往后退了幾步,最近她很忌諱別人喊她的名字。
謝沖抓住她的胳膊:“你為什么要躲著我?因為你爸爸犯事了,你就要回避我嗎?”
“不,謝沖,事情遠比你想象得更復雜。你如果不想我死得太早,你就跟我保持距離。”
寥寥幾句,直中要害,謝沖聽話地放開了她的手。
沈丹琳往后退著,帶著哭腔說道:“謝沖,你要假裝沒有遇到我……要不,你會有麻煩的。”
“什么麻煩?你被通緝了嗎?”
“只要你現在舉報我,你就立功了,你知道嗎?”
謝沖愣了一下。
在沈丹琳泛起心酸的微笑之前,他卻毫不猶豫地拉住了沈丹琳的手:“你告訴我,你去哪里安全?我能幫你什么?”
沈丹琳的淚水潸然而下。
就在這個瞬間,她便覺得,交往這樣的男朋友,這一輩子都值了。
遠處似乎響起了警笛聲,沈丹琳下意識地把帽子拉得更低了一些。謝沖牽起她的手,說道:“這里往東有一條美食巷子,你往那里躲,那里不容易被發現。”
沈丹琳站在原地不動。
謝沖忍不住拉她:“快走啊!你要坐以待斃嗎?”
“謝沖,我躲累了。”
謝沖一下子泄了氣。
沈丹琳摘下口罩,摘下帽子,滿眼悲哀:“謝沖,我猜想過,你沒有生病,是謝穎故意把我引出來的。你沒事,我就放心了。我現在能做的,就是不連累你。我說的那些違心的話,我跟你道歉。”
一輛汽車呼嘯而過,沈丹琳縱身一躍。
謝沖想拉住她,可她已經被撞出了很遠。
謝沖一下子回憶起了妹妹出車禍的情景。不同的是,那時妹妹是被動的,而沈丹琳是主動尋死;相同的是,在送到醫院時,她們都生命垂危,奄奄一息。
沈丹琳醒過來之后,已經是五天以后了。她不吃不喝,眼神無光。
警察來了好幾波。因為沈爸爸的貪污案牽連眾多,跟沈丹琳聯系過的謝穎、謝沖全都接受了調查。
怪不得沈丹琳避著他們,她確實不想連累他們。
謝家兄妹倆實話實說,他們只是單純地擔心沈丹琳,想給她提供一些幫助。至于她的爸爸貪污了多少,財產轉移到了哪里,他們全都不知情。
他們倆的存折、銀行卡也全都被調查過了,干干凈凈,沒有任何“勾結”的痕跡。至于有沒有收現金,那還得繼續調查。
謝沖擔憂地問警察:“沈丹琳會被她的爸爸牽連嗎?她……也會被判刑嗎?”
“這個不好透露,我們還在調查。”一個跨省來辦案的警察說道:“如果她是無罪的,那她為什么要潛逃那么久?只是讓她配合調查,她都不肯。”
謝沖激動地辯解道:“她性格非常高傲,平時連作弊都不屑一顧,在路上撿到東西一定會上交。她嫉惡如仇,眼里揉不得沙子。如果她知道她父親的所作所為,那她一定會非常不齒,會迫不及待地跟父親劃清界限。”
“你說的是你的看法。她有沒有犯罪行為,得調查清楚了才能說。”
這時,醫院打來電話,說是沈丹琳清醒過來了。她拔掉了針頭,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刀片,把手腕給割了。
慶幸的是,她是在醫院尋短見的,很快就被醫生發現,被救了回來。
醫院打來的電話說,沈丹琳現在情緒崩潰,他們只能向謝沖求助。
謝沖火速沖到了醫院,醫生和警察都在,沈丹琳不跟任何人交流,只是默默流眼淚。
謝沖一到,她又特別鎮定地跟警察說:“這些天我隱藏在來城,是為了來投奔謝沖的,但是又擔心連累他,所以一直很矛盾,到底要不要見他。他對我家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,所以,你們千萬不要為難他。”
謝沖心疼地說道:“丹琳,有話好好說,你為什么三番五次自尋短見?是你爸爸有罪,又不是你有罪!你不要害怕,更不要絕望!”
“我不想活了,是因為我很愧疚!!!”
沈丹琳的情緒又爆發了。
她想從謝沖懷里掙扎出來,她哭著說道:“我爸貪污的錢,是很多人養家糊口的錢!因為他把那筆錢貪污了,很多人流離失所,露宿街頭!可我拿著這筆錢,學鋼琴,學武術,請英語外教,可以毫無顧慮地去國外讀書!我對不起那些人!除了一死,我不知道還能怎么贖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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